段永平:AI 时代更要先问这是不是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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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中国企业家俱乐部

  11月11日,在雪球出品的《方略》第三季第一期中,雪球创始人方三文在美国加州与段永平面对面。这不是一场关于财富的访谈,而是面向创业者、企业家与投资人的一场理性讨论。希望本文对您有所帮助。

  段永平从江西乡村到步步高,从制造业到投资领域,他一生的轨迹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判断:做对的事,少犯错,看得懂,保持理性。他说自己“胸无大志”,但却把“本分”活成了一种系统。企业文化、决策方式、投资逻辑,乃至对子女教育的思考,都源自这套底层方法论。

  他把企业经营与投资视为同一件事——都是在理解人性与理性;把文化视为公司最硬的竞争力——“好的文化不是不犯错,而是能走回正道。”对他而言,步步高的成功不在模式,而在选择;投资的关键不在估值,而在看懂生意;AI 的革命不在风口,而在谁能借此提升效率、守住价值观。

  这场访谈凝结出一条贯穿三十年的判断路径:在充满诱惑与不确定的商业世界里,理性与克制才是最稀缺的长期资产。

  01.

  做对的事与“不为清单”

  段永平在谈人生经历时,没有叙述创业神话的起点,而是从生活的常态讲起。他出生于南昌,六岁随父母下放江西安福县,辗转数个农村,直至回石岗上中学,再考上大学。那些经历让他形成了“安全感”与“自主决策”的性格基础。他回忆,父母从不“卷”,也不强迫孩子追求成就,而是给予充分信任。他因此早早学会为自己做选择——这种自由的教育方式,让他后来能以更冷静的方式面对人生的重要抉择。

  在家庭教育的影响下,他对孩子也坚持“设定边界、给予信任”。他认为,安全感是一切理性的前提,“没有安全感的人,很难理性”。因此他从不“逼孩子学习”,而是告诉他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让他们自己去决定”。他认为,家长最重要的任务,是“不要让孩子失去安全感”,这句话后来成为他教育理念的核心。

  他形容自己“胸无大志”,从未为成就设定目标,“只是想把小日子过好”。对他而言,人生的驱动力来自兴趣与理性,而不是外部压力。正因为此,当环境“不合适”时,他选择离开。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电子管厂工作,后来调去教育中心教数学,却觉得“没意思”,便考研去人大,再南下广东。那一代人“南下”多被视为追逐市场机会,他却说自己“是走投无路”,只是“不想待在不舒服的地方”。

  在广东,他先后在几家企业工作,直到加入“小霸王”。那段经历让他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治理危机——股份承诺一变再变,“三七变二八,再变一九”,信任崩塌。他说,“不是利益问题,而是信任问题。”当契约失效,合作就失去了意义。“你有一次两次,难道还要有第三次吗?”他形容那一刻“像刮瓶盖刮出‘谢’字”,知道“不能再往下刮”。

  离开小霸王后,他在 1990 年代中期创立步步高,从一开始就明确要“解决小霸王留下的问题”。他把“说什么就是什么”作为基本原则,企业文化由此展开。对他而言,文化不是写在纸上的宣言,而是“选择出来”的共同认同——找到那些认同你的人,不认同的会自己离开。”步步高的文化由此形成:本分、诚信、用户导向,愿景是“更健康更长久”。

  他说,“文化不是不犯错,而是最终能走回正道。”在成长过程中,他们不断把“不做的事”写进“不为清单”,一条条由教训换来。比如他们拒绝做代工,不是因为代工不挣钱,而是因为“我们不擅长”。郭台铭问他为什么不做,他回答,“我做代工打不过你”;郭台铭笑说“那倒是”,这件事成为步步高“不为清单”的代表。

  他引用德鲁克的一句话——“做对的事情和把事情做对”——作为文化起点,延伸出一个简洁的判断逻辑:凡事先问这是不是对的事,如果感觉不对,就停止。”他强调,“做对的事情,即便犯错也能接受;但做错的事,即使成功了,也是错的。”几十年积累下来,他们靠“少犯错误”形成差距。他说,“三十年下来,我们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少犯的那些错误。”

  段永平把企业文化视为“北斗星”,不是为生意服务,而是指向长期方向。好的文化不在于激励机制,而在于当公司偏离时,能靠价值观走回正道。”他认为,文化决定公司能走多远,机制只是辅助。当他离开公司二十多年后,步步高依然能“不可同日而语”,他把原因归结为这套朴素的信任与约束系统。

  在权力分配上,他建立了彻底的授权机制。早在自己当 CEO 时,他就习惯让团队做决定,“他们做决定,也承担结果”。他强调,“我反不反对不影响他们决定,他们不能把责任推给我。”这种放权不是退位,而是一种信任的延续。他说,“我信任他们,也不怕他们犯错误”,因为文化的框架能让组织自动纠偏。

  这套文化的底层逻辑是“理性与克制”。他不崇尚“野心”,也不鼓励“赌性”,更相信“凡事有边界”。步步高的文化最终沉淀为一种经营哲学:做对的事情、选对的人、不做不该做的事。用他的话说,“人们关心我们做了什么,其实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是因为我们不做的那些事情。”

  02

  懂生意、看公司

  段永平常说,投资很简单,但不容易。”简单在于道理清楚——买股票就是买公司;不容易在于真正看懂一家公司。理解理念并不等于能做到,“能真懂这句话的人,可能不到 1%”。他认为,投资最难的部分不在技术或模型,而在“理解生意”的能力。

  他反复强调,你一定要看公司,你一定要看懂生意,你也要看懂未来的现金流。投资不看公司,只盯股价或趋势,就是在黑暗中行走。对他来说,看懂企业首先意味着理解它是怎么赚钱的,其次要判断这种赚钱方式是否可持续——这比计算估值复杂得多。

  他坦言,自己之所以能从“看图看线”转向长期投资,是因为看到巴菲特那句“买股票就是买公司”。这句话让他“顿时明白”,投资回到了经营的本质。企业家出身的背景,让他更容易看懂别人的生意,但“也懂不了太多”。因此,他只集中在少数几家真正了解的公司,比如苹果、腾讯、茅台。

  段永平认为,安全边际不是便宜,而是理解的深度“便宜的东西可以更便宜”,所以光靠低价买入并不安全。只有当你对公司的未来现金流和文化有把握,安全边际才成立。他把投资比喻为“打孔机”——人生只需打二十个孔,意味着一生中真正重仓的机会不超过二十次。“我大概打了不到十个孔”,他说。

  第一个重仓是网易。那时公司被市场普遍看衰,他发现网易的现金比市值还高,而团队“是一群热爱游戏、认真做产品的人”。他凭直觉“全仓买入”,半年后涨了二十倍。他笑称,“要是我真的懂,就该把整个网易买下来。”在他看来,懂与不懂之间从来没有清晰界限,但能判断出“风险不大”的生意,已经足够

  保持理性,是另一个常被他提及的词。他说,“如果我只有那么多钱,我还真保不住我也可能卖掉。保持理性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投资需要在认知之外,还要抵御情绪的波动。买进后若“不满意”,就应果断退出,“不满意还拿着,逻辑上不成立”。

  他用苹果、茅台和腾讯作为主要长期持仓的例子。苹果在他2011 年买入时,已经形成硬件与服务双轮驱动的模式,“那不是判断,而是看得见”。他认可苹果的企业文化——重用户、重体验、重长期,不为短期生意牺牲品质。他说,“他们犯错,但总能走回正道”,例如坚持三年才推出大屏 iPhone、果断放弃汽车项目。“文化好,最主要的就是它会走回正道,有一个北斗星在指引着它。”

  他认为,文化好的公司,不是不会犯错,而是能回头。”文化的力量,最终会在关键时刻决定公司能否修正错误。反过来,“文化烂掉”的企业,即便曾经强盛,也会迅速坍塌。谈到诺基亚,他回忆自己拿到一部新机后“完全不会用”,直觉它的文化出了问题——“太注重市场占有率,不太注重用户。”同样地,当松下的社长对他说“做决策时想着松下老人会怎么想”,他就知道这家公司完了,“眼睛是看倒后镜的”。

  他信奉授权和信任制度的延续。在步步高体系中,他早早退居顾问,让 CEO 全权决策,“他们做决定,也承担结果”。放权是文化成熟的标志,也是理性治理的体现。“有的人喜欢永远在一线,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信任他们,也不怕他们犯错。”

  他认为,创始人“离开的难处不在条件,而在他不想离开”。很多人不能放手,是因为还想控制。他笑称,“我喜欢打球,他们喜欢工作,大家各干各的。”而企业是否能持续,关键不在创始人是否在场,而在文化是否稳定。

  他引用巴菲特的话:“投资要像经营公司一样认真。”他自己补充说,你不可能通过管理救一家公司,它在文化和战略上出问题,就一定会出毛病。”所以他更相信文化而非制度——制度能约束错误,文化能避免错误的发生。

  从游戏机、电话机到功能机、智能机,他看企业转型的逻辑从未变过:懂生意、顺势而动、不要贪快。他回忆功能机转向智能机那一段,称之为“差点死掉”的岁月,账上 70 多亿现金眼看着往下掉,但团队最终渡过危机。那场经历让他更加笃定,“犯错大家都会,但关键是能不能回来”。

  做企业和做投资其实是一件事,都是理解人性和理性。”对他而言,看公司不是看财报,而是看团队的选择,看他们在“能挣钱”和“该不该做”之间如何取舍。真正的安全感来自长期主义,而不是市场涨跌。

  03

  AI 革命与未来的不确定性

  段永平表示,AI 是“确定的革命”,但同时“结果很难预测”。他形容这场技术变革像工业革命一样深刻——既是生产方式的重构,也带来社会结构的再分配。“AI 不是一个风口,而是一个方向。”算力、算法、应用的叠加正在改变整个经济的算式。

  “AI 算力的增长”就像电力普及,“成本越低,需求越多”。过去十年,算法降本刺激了算力爆发,如今反而进入“以需求拉动供给”的阶段。像 DeepSeek 这样的算法优化,会进一步释放算力需求,“不是减少了 GPU,而是让更多人能用得起”。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越降价越繁荣”的周期。

  从企业经营角度看,AI 已经从“效率工具”变为“生产函数”。广告投放、客户管理、内容创作都在因 AI 而变革。“AI 是杠杆,它不是一个独立行业,而是所有行业的变量。” 他判断,大模型将和互联网一样,渗透到所有企业流程中。

  但他也保持克制,不急于押注具体公司。“泡沫肯定有,但这次泡沫里面也有真东西。”他解释说,就像 2000 年的互联网浪潮,“如果你因为泡沫就不看互联网,你会错过一个时代”。AI 的估值看似夸张,但底层价值确实存在。问题不在“是不是泡沫”,而在“泡沫里谁能留下”。

  以英伟达为例说明“硬件确定、软件分化”的趋势。英伟达已经成为生态中心,“它是所有公司绕不开的供给”。他指出,“英伟达不是被炒起来的,它是靠能力堆起来的。”而在他看来,台积电同样是结构性赢家,“它不一定便宜,但离谱未必就是贵”。AI 时代的资本支出规模空前,芯片制造的门槛高到几乎无竞争。

  相比硬件,他认为 AI 应用层的分化更剧烈。大厂有算力,有场景,小公司有想法,但未必有活路。”在他看来,AI 应用竞争的关键是落地速度与现金流能力——谁能真正用产品赚到钱,而不是靠融资维持故事

  AI 对投资最大的影响不是“新风口”,而是“旧逻辑的瓦解”。量化交易、算法投机、AI 自动交易系统都在提高市场效率,意味着“炒股更难赚”。但这并不影响真正的长期投资者。短线越来越难,长期没变。”他用这句话总结了自己的态度。

  段永平还特别强调“学习成本坍缩”的现实意义。他说,AI 能让人“快速补齐认知差距”,比如“想研究一家新公司,现在可以用 AI 很快读完所有资料,理解框架”。学习的速度被放大,但判断力仍稀缺,“信息再多,也有人看不懂”。

  他笑说,AI 不会改变投资的底层逻辑,反而让“看得懂”的门槛更高。“AI 能帮你看书,但不能帮你思考。”真正的投资价值,依然来自理解企业文化与现金流——这两件事 AI 无法代劳。

  在他看来,AI 带来的真正机会,在于企业内部效率的提升。像步步高这样“靠组织文化活着”的公司,如果能用 AI 优化管理、研发、服务流程,生产率会显著提高。“技术只是工具,文化才是灵魂。”

  对于 AI 对社会的影响——岗位会被替代,但新的岗位会出现,“只是换了形态”。对年轻人,他的建议是“别害怕技术”。过去电来了、网来了,都有人担心失业,但“人类从未因此停止进步”。他相信,“AI 让效率提升,GDP 不可能下降”,只是分配的方式会不同

  AI 时代的投资,仍然回到那条老路:看公司,看文化,看现金流。那些能用 AI 提高生产效率、并保持价值观稳定的企业,才是真正的赢家。“技术换了,原则没变。买股票就是买公司,这句话在 AI 时代一样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