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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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地产话事人

  这种创造和失去的讽刺和感伤

  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

  安里的橙砖黛瓦,肃穆在上海北外滩的淅沥春雨里,临时售楼处的花草都是真的花草。沪上最炙手可热的设计师吴滨亲自操刀的500平样板间,随手一拍都是小红书既视感。

  样板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堆材料、堆品牌,无论在北京或上海,这种毫无悬念的展示如同千篇一律的整容脸,没有个性缺乏张力,消解所有生活的美感。但弘安里这套房,软装带了岁月痕迹、尺度衍生出灵动,在讲究调性的上海,也许某个带着温度的细节就能引发一场汹涌的消费冲动。

  “这就是上海目前风貌建筑的产品力天花板,还有一个是地段天花板,一把卖了196亿的中海顺昌玖里。”朋友说:“你知道招商弘安里产品为什么这么强吗,因为它的联合操盘方是绿城。”

  另一个熟悉绿城的朋友说:绿城在上海拿出了自己最牛的产品,但它也只是杭州的减配版。“杭州比强,上海比弱,绿城带小弟开眼界,

  只有在杭州,绿城才能逼出更强的自己。”

  这些关于产品的讨论,之于绿城不过小节。和它的充满争议的创始人宋卫平一样,真正左右这家公司命运的东西,是时势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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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城像个充满气的皮球,被踢向空中。

  在新晋董事会主席刘成云上任之前,绿城中国的归属之争已经持续数年,执掌绿城近7年的张亚东挂印而去,为这场暗流涌动的博弈画上句号,中交集团实现了对公司的全面掌控。“刘是不拿绿城工资的,他是真正的中交人,在中交的职位还在。”一个绿城朋友说。

  少有人知的是,归化并掌控绿城并非中交集团的第一选择。就在去年,与张亚东图穷匕见之前,中交集团相关领导曾拜会过浙江和杭州领导,希望杭州国资委接手绿城,“管不了!”但杭州城投的回应是,

  没有控制权,我收一个空壳干嘛呢?

  自2015年成为绿城单一大股东后,中交彻底控制这家公司的意愿并不迫切。2015年-2018年间,中交系高管李永前的身份是执行董事,绿城董事长是曹舟南。2018年,原大连市委常委张亚东空降绿城,并在一年后成功取代老绿城曹舟南。这不是一次平顺的权力交接,一个熟悉绿城的朋友说,张、曹曾在公司大打出手。

  2019年7月,张亚东终于成为绿城真正的话事人。他付出的代价是,跳出体制彻底离开中交,成了纯粹的职业经理人——这是张亚东的一大步,也为绿城今日之归属埋下伏笔。

  张的“背叛”并非最后一根稻草,巡视组的意见才是。中交的朋友告诉话事人:“国资委要求解决控股不控权的问题,央企不会再允许内部人控制企业的情况持续。虽然这是由于长期存在的自身管理水平和选人用人之不科学造成的。”

  绿城业绩越好,反而凸显中交的尴尬。这种尴尬来自两处:

  第一,嫡子中交地产实在难堪大任。从近三年业绩看,中交地产销售额从458亿缩至不足300亿;毛利从22.9%下降到5.8%;归母净利润连年亏损超过15亿。这和一众央企、地方国企过去两年的强势扩张形成鲜明对照。

  第二,中交的朋友说,绿城看似漂亮的业绩,对中交没有任何实质价值。“归母利润每年不是为负就是低的可怜,同时风险巨大,

  绿城中国沉淀的低效和无效资产之大十分可怕。”

  绿城中国在3月31日公布的2024年业绩印证了这种说法。尽管收入达1585.46亿元,同比增长20.7%,但股东应占利润仅15.96亿元,同比大幅下降48.8%。新官不理旧账,绿城需要洗澡。

  (绿城中国2024年度业绩发布现场,图源:绿城

  只担虚名,不增实利,中交甩掉绿城的想法一直存在。直到在相关部门强力推动下,才决心洗牌。假如没有中交发难,由杭州国资委取而代之,张亚东的结局应该是一样的。

  “万科这两年的事情,给大家提了个醒。”

  顺便插播一句,一个老绿城说,张亚东辞任背后,纪律部门也出了一份力。如果不是因为从融绿大战时期就善于骑墙的九龙仓做动作,中交拿下绿城的速度会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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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间,从融创到中交,到张亚东,再到中交,中国盖房子最好的房企几易其手,绿城中国成也宋卫平,败也宋卫平。

  2014年,融创绿城反目成仇,孙宏斌和“永远的大哥”宋卫平成了陌路人。当年底,中交集团以总价约60.13亿港元收购绿城中国24.288%的股份,与宋卫平家族并列第一大股东,并开始向绿城派驻董事及高管参与管理‌。次年5月,中交继续增持绿城1亿股股份,持股比例提升至28.9%,成为单一第一大股东。

  不少绿城朋友说,这次选择带有赌气成分——这似乎也符合老宋的人设。中交并非良配,那时混合所有制也远未有今时这般特殊意味。

  宋卫平卸任,但退而未休,绿城依然在他掌控中。2015年-2018年,绿城的董事长是曹舟南。宋卫平打造了蓝城,曹舟南离开绿城后则创立了蓝绿双城,他身上的宋氏痕迹一览无余。

  也正是从2018年张亚东空降开始,宋卫平对人事、投资的影响力越来越弱。“最终成了画像。”绿城朋友说。

  老宋的代言人变成了“大郭总”郭佳峰。郭在2015年离开绿城后,专注于自己在舟山的项目,直至2019年再度出山。“郭总早就各种自由了,他做不做总裁无所谓,更多是对老宋和老绿城的情怀。”郭的特点是谨慎,他分管的投资条线在近年表现亮眼,尤其是华东。

  张、郭组合从2019年延续至今。其间,迟峰在2022年加盟绿城,两年内完成从浙西区域董事长到集团副总裁的三级跳。与张亚东同样有大连履历、私交甚笃的李骏,也在2024年升任集团副总裁;李目前分管集团运营,以敢打敢拼著称。迟、李都一度被视为绿城总裁候选人,55岁的张亚东甚至已经在为未来布局,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

  张亚东在2024年11月两次减持绿城中国股票,尽管总金额不大,但那时的张亚东或许已经知道,

  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绿城中国(3900.HK)之外,张亚东还担任上市公司绿城管理(9979.HK)董事长,挂印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对绿城是有长远计划的,战略都已经做到了2030年。”一个老绿城朋友说。他在2018年第一次见到张亚东时,觉得他政府腔调很重,不管是大面积裁人还是薪资调整,他的动作都在向央企看齐。

  “犀利,开会直接点高管的名,不留面子。”

  这或是工作习惯使然,但在一年时间内脱离中交体系,张亚东做出了也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他干得不错,绿城中国总资产规模从3000亿增长到5300亿。这其中,中交的央企身份发挥了关键作用,绿城的加权平均利息成本从2013年的8.7%,降低到2024年的4%。‌

  “压垮民企最关键的东西是啥,不就是钱吗?”中交朋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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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永前已经半年多没有更新过朋友圈了。

  2015年4月,他以执行董事身份入驻绿城,是第一批染绿的中交干部,一直做到执行总裁。2019年,李永前调回中交集团,迅速升任中交地产董事长。

  无缝衔接他职务的是中交老人耿忠强,他长于财务资金、债务管理和战略执行。

  绿城朋友说,中交派驻绿城的的干部绝大多数接地气,敬业程度高,融合得不错。“我挺佩服老耿,几年从黑发做到头发全白了。但有些人是扯淡的。”

  中交内部人士的说法则很有意思:当年原本的老绿城特别希望中交能带来高水平的经营管理新风,然而,先后三拨儿派去的人,大多是非专业、能力差、人品劣的人。这让老绿城人很是瞧不起,结果被外来者钻了空子。

  2024年9月,李永前黯然请辞,时势使然也好,管理问题也好,中交地产留下一个亏损53亿的大窟窿。2025年1月,中交地产甚至将房地产开发业务相关资产及负债,全部转让给了控股股东中交房地产集团,此路不通,它试图变得更轻。

  “绿城问题已经不是问题,真正难的是中交自己的地产业务,一直定不清方向。”一个中交高管告诉话事人。

  中交问题自有其成因,但在行业人士眼中,一个自己业务都一地鸡毛的房企,

  如何去管控各项指标都远胜自己的另一家公司?

  多个老绿城在聊到绿城此轮人事之变时,都很乐观。“之前的混改有点勉强,现在有了一个更高量级的、懂经营的干部,他不是来争权夺利,是带着使命过来”;“毕竟没有走到万科那一步。”

  绿城的央企属性加强了,过去习以为常的人事、财务、投资等决策,都要优化调整。“体制内讲究集体决策,结果不一定合理,过程一定要合理,从股东利益到合规性都是好的。”

  一个在区域公司的绿城朋友说:“总部工作效率会受影响,但对区域和项目来说,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这当然是基于公司治理角度理性的判断,硬币的另一面,则是绿城必然要做出改变妥协。

  绿城中国在2024业绩报告中提到,净利润大跌,主要因计提资产减值及公平值变动损失净额49.17亿元。

  这其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遗产来自宋卫平时代。比如2010年在山东青岛的深蓝中心,这是一个包含了住宅、写字楼、酒店和商业的综合项目,两栋住宅勉强覆盖覆盖成本,但剩余业态保守估计也要亏20亿;温州的鹿城广场项目,也是在高点拿地,留下一堆商业要重新启动;

  绿城手里还有不少小镇项目,变现能力很差。

  张亚东在2024年终总结会议上提过几个要求:一个是三改,改革改变改进,包括产品和服务要更为极致,权威示范区卷翻杭州,交付开盘时间缩短,强调现金流和周转速度等,他必须面对20、21、22这三年一度高歌猛进带来的拿错地的压力。

  上述这些动作,是中交和张亚东带给绿城的、各方都乐见其成的东西;还有一些,则可能是客户不愿意接受的改变,比如在产品上不计成本的投入。

  一个绿城朋友提到十几前的绿城兰园,“室内室外全石材,5万5的均价,除了户型差(设计理念的时代变化),从质量、品牌、用料都牛逼;21年再买的所谓豪宅,都没法和它比。现在很多技术,比如隔音降噪的,绿城2011年就在用了,大家觉得又超前又傻X。”

  另一个朋友说:这十年,即使绿城的产品原地踏步,也还是领先的。老宋只赚有钱人的钱,他不计成本。但现在产品成了标准化的东西,要压成本,适应属地化需求。“比如同样是云庐这个产品,它在北京就是不同的东西,不可能超越母版。”

  他前几天去看一个杭州豪宅项目,很不客气地和接待方说,里面90分,外面不到60分。“我的眼睛就是尺。”和话事人说起这个故事时,很容易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傲娇。

  (老宋,图片来源:作者拍摄

  这一瞬间,似乎就是宋卫平时代独有的绿城荣光,带着专业和偏执。无论张亚东还是刘成云,都无法复制。

  熟悉宋卫平的朋友说,老宋在绿城中国的股份,加上代持部分,大概是7%。距离他在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丧失控制权,已经过去了十年。“行业在变,拿回亲儿子的心早就没了,连蓝城都在走下坡路。”

  突然想起2014年夏天去广州,见证许家印和马云联手搞足球。签约现场,马云说:宋卫平是我尊敬的大哥,我来时告诉他了,老宋是性情中人,他说,

  足球你不懂!

  老宋自然是懂的,他从1998年就开始搞足球,懂青训的重要,也懂那些黑白灰的游戏规则,就像他懂怎么盖房子一样。2024年10月,绿城中国正式退出浙江职业足球俱乐部股东行列,只保留了冠名赞助形式。

  这种创造和失去带来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