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深圳香蜜湖国际金融科技研究院

　　本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理事长李扬在3月22日深圳香蜜湖国际金融科技研究院和数字金融合作论坛联合举办的“增强我国数字金融国际竞争力”专题研讨会暨课题发布会上所作的主题演讲，研究院根据发言实录整理。

　　李扬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

　　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理事长

　　尊敬的肖钢主席、尚福林主席、李礼辉行长，各位嘉宾下午好！数字化和AI无疑是目前全社会关注的最热的主题，涉及的问题很多，其中，我一直在关注两个问题：

　　第一，加密货币。

　　特朗普的相关政策已经引起了全世界关注，有人在特朗普上台之前就总结了他的32条纲领，其中有2条涉及加密货币。与中国的路径完全不同，他们不仅明确要搞比特币，而且把比特币列为国家财富，同时，他们还明确宣称，完全不搞央行数字货币。特朗普上台之后干了很多反复无常、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是稳步推进的，就是比特币、加密货币、稳定币。第一，把比特币、加密货币作为国家资产进行核算。大家知道，就持有比特币余额而论，当今世界是美国第一、中国第二。第二，美国主要金融机构开始积极推进美元稳定币和存款代币化。第三，美联储和大型金融机构开始参与基于代币化的下一代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建设。这里的逻辑很清楚，就是保持美元霸权，而美元霸权的巩固和发展要在金融科技上做文章。特朗普希望通过宽松的监管，吸引全球搞金融科技的富人到美国落户，掌握了这些资源就掌握了未来世界。我以为，我们必须对中美对待加密货币的取向差异以及美国采取该战略背后的逻辑进行分析，探究美国的目的，然后确定自己的对策。

　　我们已有团队在开展相关研究，我认为，美国搞比特币的目的是要为美元重新找到一个价值基础。我感觉，大家在研究比特币这类数字货币或加密货币时有个误解，这就是，一看到“币”，我们就把它和我们说的具有价值尺度和交易媒介功能的货币划等号。必须认识到，作为价值尺度和交易媒介的货币是不可替代的，但货币是有层次的。在最上一层，货币可能是银行存款或现钞，在其底层，过去是黄金，上世纪70年代以来是美国的国债市场，现在，这个基础可能要转向与美元密切联系或以数字、算法、区块链为基础的加密货币和稳定币。如果美国在改变货币的基础，那我们就要非常小心，如果全球货币体系的基础在向数字资产方面转变，我们必须高度关注。

　　我国的央行数字货币，其目标、基础和发展方向都有待进一步厘清。我认为现在是时候围绕数字化对货币、金融体系、金融市场及金融机构的影响，开展综合的、全面的、不带感情色彩的重新审定了。要注意，数字化推进得非常快，我们已经逐渐了解了特朗普的逻辑，他可能真是在重新打造“美国引导世界”的基础，在金融领域就是通过稳定币把事关各国、事关国际经济金融体系运行的货币和最新的科学技术联系在一起，而最前沿的科学技术要掌握在美国的手里。本届美国政府可能比以往任何一届政府都重视科技发展，所以他的意图应该说比较清楚。据此我认为，我们必须要有准备，要重新评判我们发展央行数字货币的思路，而且进展要快，因为科技发展是一日千里，不等人的。

　　第二，金融领域人工智能应用。

　　这也是个发展极为迅速的领域。对此，我比较关注四个问题。

　　一是，人工智能在各个领域中的应用首先是提高效率。这是共识。所以不用担心人工智能发展会拉低经济增长速度。也有很多人倾向于把人工智能和生产力甚至新质生产力连在一起，我非常赞同。我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一定会提高经济增长效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但也可能会加剧社会不平等，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首先，掌握资本和掌握技术的人群在整个社会财富的分配中将会占优，收入分配的问题就会进一步凸显。其次，对就业的冲击。目前，很多人都在预测有大比例的岗位会被人工智能替代，有的说60%，有的说40%，少的说20%。无论比例为何，使用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在短期内都会产生非常强的就业替代效应，而就业无疑我国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问题之一，因此，及早研究人工智能对就业的替代问题，十分必要。

　　二是智能鸿沟问题。智能鸿沟如果长期存在并加深，可能对整个社会产生分化影响。最近北京教育局要求小学生上人工智能课，那几千万成年人的就业系统怎么办，这是我们面临的又一挑战。

　　三是人工智能的发展有可能会对现行的金融机构体系产生冲击，直接融资为主可能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中央多次强调发展直接融资，但20余年下来，我们直接融资的占比仍然较低。人工智能大发展之后，局面可能有巨变，因为人工智能的进步确实有助于实现去中介化，而去中介化就是直接融资。如果直接融资比重大幅提高，不仅中介机构会遇到挑战，央行的宏观调控也会遇到挑战，因为迄今为止，我们的货币政策主要是通过对机构的调控甚至是“窗口指导”来传导的。但是，AI的发展可能会使机构边缘化，我们需要探寻新的货币政策传导机制。

　　四是利率问题。我认为人工智能进入金融领域后可能导致利率走低，因为人工智能使传统的融资难得到有效克服。正如中央金融工作会所指出的，中国早已不缺资金，如果AI进入金融领域，AI就是中介，不一定是用货币中介的形式，其他中介的形式也可以替代交换功能，在这种新业态下，金融领域中利率的定位和功能可能变化。大家知道，利率是信用的价格，AI的发展将使得全社会的信用体系发生巨大变化，这无疑将对传统金融系统产生巨大冲击。

　　总之，我认为课题报告做得非常好，也非常及时，希望今后进一步组织更大规模、更深入的研究，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汹汹而来，以加速步伐在改变着我们的科技革命。我就讲到这里，不当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