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廊坊日报
“中国乡村丛书”一写十年。知名散文家黄孝纪十二年如一日,坚持农耕文化创作,先后出版了十本散文集。从《瓦檐下的旧器物》《一个村庄的食单》《故园农事》《节庆里的故乡》,到2023年出版的《老家什》,深受广大读者欢迎,并得到评论界的高度关注和好评。2024年5月,他的第十本散文集《庄稼人》出版。《庄稼人》付梓,作家正值盛年,故乡的老屋虽空虽旧,但“八公分”村庄犹在。
笔者与黄孝纪有缘结识,看到作者返璞归真的文字追求,也感受其语言的沉稳老练。黄孝纪一如既往重温“八公分”的冷暖体验,新书《庄稼人》与以往不同的是,书写了一群“田野上走远的庄稼人”的过往岁月,是一部为底层小人物立传,为乡土文化增色的叙事之作。
第一辑“事众生”中,作者叙述了接生娘、郎中、媒婆、裁缝、屠户、猪郎倌等一些旧职业的庄稼人。在20世纪七十年代的乡村,妇女都是在家生孩子,一般由 “接生娘”来接生。黄孝纪曾有两个未曾谋面的姐姐,出生后因“脐风疾”而夭折。“过去新生儿成活率低是由于医疗条件差,接生娘缺乏医学常识。”作者写到,“那时的婴儿出生后,接生婆处理脐带,或是找一把家用的剪刀剪断,或是用食指将脐带绕一圈扯断,或是用尖锐的指甲掐断,然后用苎麻丝扎住伤口就完事。”直到20世纪九十年代后乡村通了公路,产妇分娩前才会送到乡镇卫生院,新生儿夭折的事便极少发生。
第二辑“利百器”里,黄孝纪写了一群匠人。乡村民居的建造,生产生活中所使用的农具,乃至丧葬用品,都出自这些工匠之手。木匠、砌匠、灶匠、棕匠、篾匠、砻匠、陶匠、豆油匠、阉猪匠、纸木匠……“他们凭着各自技能行走民间,为家家户户的生产与生活服务,也为自己在耕作之余谋了一份额外的生计。”站在故土上缅怀村人往事,我们无法体会作家的心境,但黄孝纪告诉了我们,他在不断加深的追忆里得出的思考:重温故乡就是在重温大地的厚爱,重温岁月的深情,重温乡亲的温暖和乡愁的抚慰。这样的思考让我看到作者一颗感恩的赤子之心。
第三辑“促生产”中,我们了解到乡村的权力关系、社会地位划分,从上层管理者到基层服务者。特定历史时期出现的官方或半官方的职业,是特定时期国家意志在乡村的呈现。如队长、记工员、保管员、民办教师、赤脚医生、广播员、营业员、邮递员、管电员、放映员……在那个年代,生产资料归集体所有,社员们共同劳动按“工分”分配。生产队计工分一般有两种方式:底工和定额工。底工指劳动一天的工分,年富力强的底工是十分。“我父亲底工是九分,母亲是七分,二姐十三岁时的底工是三分五厘。”如《记工员》文中写到:“我和三姐当年是学生不属劳动力,自然没有底工,但可以挣定额工,就是完成一定劳动量计工分……”
第四辑“参天地”按照生到死的逻辑分。生——收魂人,为生病小孩收魂的俗民;成年人娱神——歌者、拳师等;死——守祠人、开圹人,为亡者服务的俗民。第一辑中的“接生婆”是人生开始,第四辑最后的“仙娘婆”也是对已逝亲人的思念寄托,体现了“生死”逻辑。如《收魂人》写到:“日常生活里,人们常爱讲鬼故事,说一些与鬼相关的话题,活灵活现,令人听了起鸡皮疙瘩,心生害怕。在远近的村庄,据说有的人不仅能看见鬼魂,还能画符驱鬼,给人收魂。”……四辑近四十个底层人物的沧桑,作者既写出庄稼人艰辛坎坷的生存状态,更写出农耕文化的内涵。
黄孝纪深情的文字里,让人读出了庄稼人是他的情感寄托。一代代故乡人在“八公分”长大又在“八公分”老去,每个人的岁月年华、悲欢离合,无不浸染农耕文化的内涵。故乡是黄孝纪生命与创作的原点,我们看到作家对故乡“八公分”从自然描绘到自觉书写的转变,这种转变来自作家随着时代变化、年龄增长,以及对乡土的深入认知与深刻理解。黄孝纪写器物、饮食、节庆与人物,呈现20世纪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乡村风貌与变迁。
在“记住乡愁”成为“家国意识”的当下,我们依然相信农耕文化一定会得到赓续。黄孝纪说:“当下的乡土中国正处于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重要时期,传统农耕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发生剧烈碰撞、交汇、磨合,整个乡土社会的生产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深刻巨变。我将继续以八公分为背景,多角度、系统性地书写中国南方乡村的社会变迁,为时代保留一份特殊的乡土记忆。”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与观念中,我们怀念的“田野上走远的庄稼人”便有了更为深远的精神意象。